奇萊有誌VOL.16 吉安鄉

風土誌|聊聊。吉安|

〈我心中最想住一輩子的地方〉

文字/歐陽夢芝。攝影/蕭之榕。主持/莊慕華(小海)。地點/春小樹咖啡

所謂的「宜居之地」有兩種特質,一種是外來者選擇移居,一種是在地人願意留守。透過這次「聊聊.吉安」,我們理解到吉安鄉兼具兩者。吉安鄉不是繞著花蓮市運轉的衛星,而是有自己長相和性格的自轉星球。

這天,八位自轉星球的居民來到「春小樹咖啡」,其中外地移居者只有兩位,這是編輯團隊走訪五個鄉鎮後,在地人比例最高的一場。他們對吉安米的身世倒背如流,知道哪一家彩券行中了十次頭獎,哪裡又可以俯瞰日治時期舊建築的殘跡,他們的共通點是,都很擅長在都會與鄉村間求取平衡,還有,都很會聊。

尤其聊到食材和食物,這些深耕在地的鄉民們各個眉飛色舞、如數家珍。在「代表吉安三件事」和「吉安餐桌」兩題中重複出現的「吉安四寶」(韭菜、芋頭、龍鬚菜和吉安米),像是啟動話匣子的開關,一人說起韭菜的種法,其他人無縫接軌地談及韭菜在花蓮的定位,還有受惠於日本人建設的水利灌溉設施「吉安大圳」⋯⋯。即使那天正迎來一波大陸冷氣團,再過幾天就要冬至,但主持人小海與鄉民們的對話,一來一回熱烈拋接,絕無冷場。


吉安食物龍虎鬥

食物總是通往不同族群的便捷道,吉安鄉在多元族群的口味上,展現極高的融合。「我們到南華後有很多竹林,常看到長輩在醃竹筍,太多了就放冷凍,要吃再拿出來⋯⋯我們也會吃巴吉魯、藤心和牧草心。」客家鄉民說起長輩從西部遷移到東部的因地制宜,口味也因鄰居原住民影響而有了轉變。

但沒想到原住民也會做草仔粿和醃鹹菜!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確認彼此的做法,還有巴吉魯的吃法⋯⋯白斬雞吃不完隔天會煮湯(原住民)。不不不,我們只沾醬油加九層塔(客家人)。香菜整把不切沾醬油吃(原住民)。不不不,我們加鮪魚罐頭和花生(原住民)。我們家的雞酒必須要沾哇沙米(客家)。我們雞酒不加香油不加水,務必配白飯!(原住民與客家共同覆議)⋯⋯有時一呼百應,有時議論紛紛,言語像一雙雙搶食的筷子,各族群的料理和而不同,聊到每一道都熱情洋溢。

「到底誰先開始吃炒螺肉的?」
此話一出,在場的客閩和阿美族裔面面相覷,停格一秒後轉而討論料理方式:「我們客家人跟蔥薑蒜一起炒。」「我們阿美族煮湯,炒的話不加蔥,只加薑和辣椒。」有些事妥協不來,該捍衛的還是要捍衛,畢竟多一味或少一味,就不是家鄉味了。

「節氣就是土地,也是飲食。以前爸爸都會翻農民曆,看時節種菜。我現在推動傳統節氣料理,也是想念媽媽的味道,想把過去遺憾的都找回來。」耕耘在地的客家代表激昂地說。食物是最好的載體,即使不同族群,讓長輩的耕種精神和手藝能延續下去,是彼此共同的想望。

「很有趣,『吉安餐桌』這一題,一部分寫在地食材、一部分寫族群口味:竹筍、鹹菜、吳郭魚、Hakhak(糯米飯)、燻肉,客家菜兩道、原住民美食兩道、閩南菜一道。」小海瞥一眼便條紙後快速總結,「下次來辦個吉安食物龍虎鬥吧!」為無止盡的食物話題畫上句點。

 

有快有慢的吉安時間

「代表吉安三件事」這一題,還出現了移民村、慶修院、吉安車站等見證日治時期歷史的代表性場域,也有人認為「原住民生活」能代表吉安。鄉民還提到以前南華村曾是馬場,干城村被稱作「牧場」,仁和村當時還有飛機跑道⋯⋯。

一直以來,吉安鄉也是南勢阿美族的重要聚落,這片土地承載了原住民的傳統文化和日治時期的移墾印記,如今又因緊鄰花蓮市,面臨都市化與外移人口的衝擊;吉安人深藏多層次的歷史記憶,在傳統與時代變遷之間,努力維持平衡。

從「最常去的三個地方」這題回答,證明他們維持得還不錯。大型傳統市場和新興量販店都榜上有名。買魚要去慶豐市場、買南北貨和水果到果菜市場、時間晚了就去黃昏市場。好奇是吉安人重吃,還是因為這裡有屬性各異的市場,滿足廣大鄉民的多元需求?

「吉安到鄉下和市區都很方便,是呼吸換氣的地方。」
心靈的平靜也很重要。偶爾去勝安宮拈香、伯公廟祈福,再去圖書館借書、健身房運動,還可以去七腳川溪畔散步、白雲步道健走,想看海就到化仁海堤⋯⋯「不管做什麼,開車十分鐘就可到達。」吉安鄉的市郊農地,正是吉安四寶的盛產地,吉安人在都會與田野之間,舒展出有快有慢的生活律動。

然而,吉安鄉也面臨新的挑戰:房價上漲、地方格局與尖峰時間的塞車問題,都反應在「最近一次抱怨吉安鄉」這一題。多數餐廳七點半就賣完,以致下班後很難找吃的,「到底這些人是什麼時候來吃的?」資深移居者忍不住嘟囔。「不覺得我們生活很規律嗎?」另一位鄉民幽默展現吉安人的自信。

而行政系統強勢進入部落,更讓原住民青年非常有感。有原住民身份、同時也是鄰長的鄉民說:「歷史上只有四大部落,現在行政劃分了十八個村和十九個部落。」產生了這麼多的村長和頭目,卻分散了部落的凝聚力。也有人提及從臺東遷移過來的「小臺東部落」,現在也受周圍阿美族影響及行政經費進駐,開始辦起捕鳥祭,長出與原生部落不同的祭儀樣貌。

聊到族群,大家都以為吉安鄉打造許多客家意象,是因為客家人最多?這印象也導致無人猜對吉安鄉的族群比例。小海秀出圖表:「根據十年內的資料顯示,閩南人最多44%,其次是客家人31%,原住民17%,外省人7%」,這謎底讓在場的原住民和外省籍鄉民,開始爭奪優先被保育的權利。

 

天地神人間,想住一輩子的地方

這場「聊聊。吉安」,八位鄉民們在笑鬧間談出含金量高的諸多議題,他們輕描淡寫笑談歷史的傷,他們對彼此充滿好奇,卻像老朋友般熟悉。聊到最後我們才發現,無論是哪一個族群,慶祝團圓時都吃燒酒雞或糯米製品(湯圓、粢粑和Hakhak),會在打田前看農民曆、年關將近醃芥菜、清明節做草仔粿⋯⋯他們擁有相似的勞動身影和遷移韌性;即使現代的吉安鄉出現有溫水游泳池的大型健身房,蓋起全花蓮最大的電影院,但每八年,南勢阿美還是一樣舉辦傳統的成年禮Marengreng。

移居和宜居,這裡都有。德國哲學家海德格認為,最理想的安居方式,是人活在天地間,感受到和天、地、神、人的和諧共生,並與之互動。吉安鄉多元族群的人們,在老家的耕地上、在土地公公前、在你好lí hó與南勢阿美Kapah haw kisu的切換間,建構出傳統與現代的新生活樣態。

「我心中最想住一輩子的地方」,出現在最後一題「一句話代表吉安鄉」的答案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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